9月22日,十多位传统文化爱好者身着云锦汉服,从南京云锦研究所(南京云锦博物馆)出发,开启了一场独特的“云锦Citywalk”。江宁织造博物馆、仙鹤街、绒庄街、吉祥街、夫子庙、老门东……沿着一个个和南京云锦相关的地名打卡,再到社交平台上晒出来,获得了许多关注和点赞。2009年9月30日,南京云锦织造技艺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今年是南京云锦申遗成功15周年,从濒临失传到焕发全新光彩,15年来,南京云锦在传承与创新中不断前行。
守护——
云锦技艺,千年传承
“咯吱,咯吱……”随着云锦大花楼木织机发出的声响,五台云锦大花楼木织机一字排开,一位拽花工坐在花楼上方提拽纤线,一位织手坐在机下,手足并用,与拽花工协同操作,二人一迎一合,组成一幅生动的织锦图。他们的旁边,许多参观者好奇地看着、拍摄着。这是南京云锦博物馆里,每天都在上演的一幕。
在中国所有的织锦技艺中,南京云锦木机妆花手工织造技艺是唯一一个还不能被机器完全取代的织造工艺,也是云锦最核心的技艺。即便两位师傅配合默契,每天工作8小时,一天也只能织出5—6厘米的云锦,故有“寸锦寸金”之称。南京云锦花纹配色多达五六十种,纹样层次感极强,这种利用“通经断纬”“挖花盘织”的织造工艺来完成的品种,是一般丝织品所不能企及的。南京云锦的生产工艺更是成为中国丝织史上的“活化石”。
在中国古代的丝织品中,“锦”是代表最高技术水平的织物。南京云锦是在继承历代织锦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它用料考究,织造精细,图案精美,锦纹绚丽,因宛若天上的云霞而得名。南京丝织业的发展与北方技术工匠的南迁密切相关,南京云锦的正式发端,始于东晋安帝义熙十三年。东晋权臣刘裕在南京城南秦淮河畔斗场寺附近设置锦署,专门管理和从事锦缎的生产,这是南京历史上第一个官办织锦机构,从此南京织锦业登上了历史舞台。
南京云锦有元、明、清三朝700多年为皇室服务的历史,特别是明清两代生产的云锦衣袍官服,用料之珍贵、织造之精美登峰造极。曹雪芹和文学名著《红楼梦》更是和清代江宁织造密不可分。1912年以后,南京云锦没有了主要服务对象。到了新中国成立初期,南京云锦仅剩下4台织机和3位传人。为了挽救这一珍贵的文化遗产,各界开始了长期的努力。1954年,南京成立云锦研究工作组,著名工艺美术专家陈之佛担任组长,他带着团队,花了4年多时间对南京云锦行业进行摸底调查,收集了大量资料,将云锦从濒临消亡的边缘拉了回来。1957年,江苏省人民政府批准建立了南京云锦研究所。从此,南京云锦研究所作为全国唯一的云锦专业研究机构承担起了重任。
申遗——
八年磨剑,终获认可,保护传承之路,并不好走。
南京云锦研究所原所长王宝林,从20世纪90年代初至退休前的20多年间,一直是南京云锦的“掌门人”,带领团队为云锦的传承弘扬而努力。“第一次到所里来的时候,一栋水泥楼,还有几间平房,放眼都是菜地,荒凉得不行。”王宝林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直摇头。知名度不高、订单少,只能依靠政府扶持资金补贴勉强维持运营,南京云锦接下来该怎么办?
2001年5月,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首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再加上多位专家的鼓励,王宝林和同事们看到了保护传承云锦技艺的希望。从2002年起,南京云锦研究所正式开启了申遗之路。他们开始着手准备申遗材料,对云锦技艺进行深入的挖掘和整理,并拍摄申报片以展示云锦的独特魅力和文化价值。
申遗之路,一走就是8年。2002年和2004年,两次申遗都遗憾而归。王宝林从没想过放弃,“这么好的东西,传承了1600多年,绝对不能在我手上失传。”他和同事们一直在精心准备申遗的各项资料,还特意请央视来拍摄申遗宣传片。“我就想,什么事情都得做到完美,不要因为一些细节而错失。”
2009年9月30日,经过8年的不懈努力,南京云锦织造技艺终于成功入选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好消息传来的时候,王宝林正在吃晚饭。“那个时候已经兴奋不起来了,心情反而出奇平静。”他说,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我尽力了,我问心无愧了。”
南京云锦织造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周双喜,从1974年进入云锦研究所,亲历了整个申遗过程。长达8年的申遗,让大家从不知道云锦,到最后都知道了云锦。这个过程,周双喜全程参与。其时,他和同事带着大织机,到了法国、挪威,还去了美国。每到一个地方,他们就把织机架起来,然后去展示,让更多的人看到。他说:“申遗本身也是一次宣传,它全方位地展示云锦的历史文化,云锦渐渐变成南京的一张文化名片。”
传承——
代代相传,匠心永续,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南京云锦织造技艺过去一直靠口口相传。周双喜接触云锦时,带他的师傅们当时已70岁左右,没文化,字都不会写,但他们懂手艺、有经验。传承千年的云锦技艺,在周双喜这一辈延续了下来。
周双喜后来才感到此举意义重大。他说,以前云锦匠人一辈子只干一件事情,且云锦织造技艺过去传男不传女,互相保密,而被请到南京云锦研究所内的各个老师傅,各有各的技艺和特点,跟着他们一下子就能学到很多东西,“这在过去是不可能的”。
1980年,南京云锦研究所接下北京定陵博物馆龙袍料的复织任务。这个过程,也是不断理解和还原云锦技艺的过程。
当时周双喜并没有见过龙袍的织法,但师傅们年岁已大,干不太动了。已有一定云锦织造经验的周双喜,成为这个复织团队中的主要织手。在整个复织过程中,他多次到考古发掘现场去记录和分析文物的织造工艺。在此过程中,有一场景让周双喜触动很大,当时考古人员做了详尽的记录。“比照相机还要精细,把云锦的花纹、颜色,甚至经纬线密度都详尽记录了下来。”
“这件龙袍料仅花本,就堆了半个房间。冬天织造是不能烤火的,云锦织造需要用到大量的金银线,银线一受热便会氧化发黑,这样丝织物就会失去银色光泽,手里拿着铁梭子很冷,我的手上全是冻疮。夏天整个木机车间连窗户也没有,我坐在机坑里,就像坐在烤箱中,又热又潮。头上汗直滴,就在肩上搭一条毛巾,不时地擦去满脸的汗水,不至于让流淌到眼角的汗水影响了视线,有时头上还要包一条毛巾,要保证汗不滴到生丝上面……”当时的情形,一直留在了周双喜记忆中。
虽然早已过了退休年纪,周双喜仍在负责云锦织造技艺。
除了北京定陵博物馆,南京云锦研究所还受湖南博物院、美国波士顿博物馆等国内外知名博物馆委托,复织完成了数百年前甚至更早的古丝织文物,并通过研究,进一步挖掘、整理了传统的织造技艺。
从南京云锦研究所一名仓库保管员,到文物修复部主任,杨冀元已成为南京云锦新一代的代表性传承人。
“想要把云锦做好,并不是简单地了解其中某一个环节就可以,就像搭乐高积木,不但要把很多零散零件组装和搭配起来,还要对每一个环节有所了解,最终才能搭成一个比较满意的产物。”杨冀元说,“仓库保管员除了要保管各种原材料,还要对云锦的大花楼木织机所有零件都要烂熟于心。你知道吗?大花楼木织机有1924个零件。”
杨冀元认为,作为新一代年轻的非遗传承人,要从老一辈那里,把古老的技艺,用现代方式记录并传承下去;然后结合传统的老技法,与现代纺织周边的科技技术进行融合,转化成属于这个时代的云锦作品。“这种融合的目的,是为了满足我们现代生活需求,要适应比较快的生活节奏,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创新——
融古通今,焕发新生
在南京云锦申遗成功15周年之际,南京云锦博物馆推出了一系列活动。
南京云锦申遗成功15周年限定作品——“织金妆花龙凤呈祥”马面裙,每件定价8800元,一上市就受到热捧。9月22日的“云锦Citywalk”中,传统文化爱好者就穿着“织金妆花龙凤呈祥”马面裙,吸睛无数,一路还吸引了不少人“现场要购物链接”。
参与活动的厄瓜多尔留学生枚霖说:“能有机会穿上云锦汉服,跟着南京云锦博物馆打卡南京文化地标,直观地感受云锦之美,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也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了更深层的了解。”枚霖还表示,希望能有机会拍摄西班牙语版的云锦宣传视频,通过海外媒体和社交平台,一起向世界弘扬云锦之美。
据悉,近年南京云锦博物馆云锦产品的销售额呈现翻倍式增长,其中,年轻群体贡献的占50%—60%。
图书《南京云锦口述记忆》近期由南京出版社主持出版,通过37位“云锦人”的口述,保留了南京云锦第一手资料。王宝林受邀回到了自己奋斗了多年的地方,参加图书首发式。看着络绎不绝的参观者,王宝林露出欣慰的笑容。“就像交接棒一样,我把我这棒交出去了,而且交得很成功。我感到很满意、很自豪,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前景很光明。”
南京云锦博物馆现任馆长简名伟是一名台湾青年,2020年10月,他作为文化人才被引进到南京,受聘成为馆长。如今,南京云锦博物馆已经成为宁台合作交流的典范。在这里,两岸文化工作者以两岸同根为“源点”,结合数字化技术探索符合年轻人喜好的云锦产品,让“寸锦寸金”的云锦走进千家万户。
在简名伟看来,对文化遗产最好的保护和传承方式之一,就是要让它能“自我造血”。“我们要持续推动云锦的保护传承、活化利用工作,要让云锦融入日常生活,用创新的思维、现代的手段,探索云锦在当下生活场景中应用的更多可能性。云锦是南京的,是中国的,也是全世界的,让云锦传播‘出海’是我们的使命。”
前不久,南京云锦博物馆成功晋升为国家二级博物馆,南京云锦博物馆新馆也在建设中。简名伟表示:“正在建设中的新馆,将结合现代化的教育设计,通过更加丰富且多元的场馆空间,让云锦这一世界级IP持续发光发热。”